築景軒 建築論壇's Archiver

omwwmy4568 發表於 2013-2-3 02:41

烏克蘭基輔:眾城之母的歷史與現實

 這是冬日的博亞爾卡小鎮。不到17點,天色已經昏暗。83歲的克勞迪婭·庫德裏亞肖娃要籌備一場下午茶。

  她打發孫子安東去鎮上買些點心,將櫥櫃裏珍藏的茶具和那些不再閃亮但雕花依舊精美的銀勺子取出來。她扶著壁櫥,踮起腳尖試圖將窗簾拉上。

  庫德裏亞肖娃知道自己是這個下午的主角。她穿上合體的套裝,滿頭白髮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她幾乎不笑,言談舉止都和眼神一樣篤定。今年夏天,在基輔的一家畫廊,庫德裏亞肖娃展出了自己從“二戰”後到戈爾巴喬夫改革時代所創作的數百幅海報。其中的一些被私人博物館收藏,另一些曾懸掛在許多烏克蘭普通家庭的牆壁上。上世紀80年代,在節日裏,她的作品曾被製成4米高的巨型海報,懸掛在“十月革命”廣場上。

  1991年烏克蘭獨立後,她不再從事海報創作,再也沒人要求她這樣做。夏天裏的那次展覽是20年來庫德裏亞肖娃第一次公開展出自己的作品,她說:“在回顧過去之前,也許人們需要一些時間。”

  20年間,十月革命廣場早已更名為“獨立廣場”,頂端站立著守護女神像的獨立柱取代了揮手致意的列寧雕塑。蘇聯時代的巨大噴泉被外國零售商修建的弧形玻璃頂棚所取代:年輕人從廣場邊熙熙攘攘的麥當勞裏出來,就可以順著地下通道走進橫貫廣場的三層地下商場裏去。那裏有他們耳熟能詳的各種時髦國際品牌。

  這些都不是庫德裏亞肖娃所熟悉的基輔。她記得為紀念衛國戰爭而建造的“祖國母親”塑像。在第聶伯河畔右岸,62米高的“祖國母親”右手高舉長劍,左手持著鑄有蘇聯國徽的盾牌,站在刻著1萬餘名“蘇維埃英雄”名字的大理石基座上。1981年,庫德裏亞肖娃的朋友瓦西裏·博洛達參與設計建造了這尊標誌性的建築,去年,他剛剛去世。

  博亞爾卡小鎮距離基輔大約20公里。早些時候,安東開車把我們從基輔市中心帶到這裏。“你知道奧斯特洛夫斯基麼?鎮上有他的一個小紀念館,前陣子還有中國旅行團來參觀。”陌生的小鎮於是驀然變得親切起來。在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筆下,1921年隆冬,白匪阻斷了鐵路運輸,基輔城內的人民沒有取暖的木柴。年輕的保爾·柯察金和他的300名戰友必須趕修一條窄軌鐵路,連接森林和火車站。正是那次艱苦的勞動讓保爾患上了嚴重的傷寒。而他所修築的鐵路的目的地正是博亞爾卡。

  現在,人們還能輕易地在圖書館找到保爾·柯察金的故事。烏克蘭各地至少有3個關於奧斯特洛夫斯基的紀念館,但年輕人已經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他寫過一本叫鋼鐵什麼的小說。”隨我們同去博亞爾卡的27歲女孩奧克薩娜·法利納說。

  庫德裏亞肖娃的家在博亞爾卡的一幢獨棟小樓裏。各個年代的海報靠在地板上,從逼仄的門廳兩邊一直延伸到客廳裏,佔據了會客室的半壁江山。年代的久遠並沒有遮蓋畫家當年的精心描繪和考究用色。列寧、史達林、馬克思、恩格斯的各色肖像簇擁在系紅領巾的少年、紮頭巾的農婦、戴安全帽的工人和扛槍的戰士們之間。

  庫德裏亞肖娃出生於俄羅斯。50年代,她先後在烏克蘭的利沃夫和基輔學習美術,並在利沃夫結識了自己的丈夫、同為美術家的伊凡·庫德裏亞肖夫,從此將自己的大半生留在了烏克蘭。她說:“從孩提時代起,我就為自己生活在一個擁有許多成員國的大蘇維埃聯盟之中感到自豪。”

  在蘇聯時代,她每月的薪水高達1000盧布,如果創作大型的系列海報,收入還能更高。而當時烏克蘭工人的月工資大概只有100-200盧布。庫德裏亞肖娃記得,她過去常常帶上一只小提箱去領工資,因為錢包實在太小。她用這些錢修建了在博亞爾卡小鎮的這個家。

  1972年,伊凡·庫德裏亞肖夫創作了一系列作品嘲諷蘇聯時代的官僚主義。在一幅畫裏,他畫著一個長著豬臉的男人隱匿在伏特加酒瓶背後。另一幅畫裏,他用風向標取代了一位官員的腦袋,諷刺他們見風使舵。庫德裏亞肖夫說,他試圖在那年夏天出版這些作品,因為夏季是政府官員們度假的日子。但這些海報最終命運是在自家的院子裏被燒掉了。庫德裏亞肖夫被處罰兩年不得出版任何作品。

  一貫遵照政府的委託進行創作的庫德裏亞肖娃也有例外。1979年,蘇聯軍隊進入阿富汗,她奉命為此畫海報。這一年孫子安東剛剛兩歲。她讓兒媳抱著安東做模特,用淺灰、淡藍和粉紅的輕柔色調描繪出母子形象,命名為“我們養育兒子並不是為了戰爭”。

  儘管如此,庫德裏亞肖夫說,他從沒有想過烏克蘭會獨立。“我不相信蘇聯會解體,也不希望如此,一個龐大的國家更加強盛,而現在我們是如此弱小。”庫德裏亞肖夫搖著頭說:“雖然我不信任蘇聯的意識形態,但我依然信仰共產主義。我支持烏克蘭的獨立,但我所支持的是真正的獨立,而不是現在這樣。現在,少數權貴掌握著國家,他們是獨立了,但大多數烏克蘭人並沒有。”

  獨立後,庫裏德裏亞肖娃過上了退休生活。在十幾年裏,她再也沒有拿起過畫筆。直到4年前,她突然想試試自己是否還記得技法。她從容地花費數月時間去繪製一幅靜物。現在,4幅精美的作品佔據了會客室最顯眼的位置。她承認,自己很享受這樣的過程:“隨心所欲,不用考慮太多。”但她依然懷念過去的那個時代。“我始終相信蘇聯的意識形態,我現在依然相信,我是受到那樣的教育長大的。那個時代有著我美好的青春記憶。在蘇聯時代,上學是免費的,人們有更多機會有所成就。”

  “那時的人們真心實意地在為建設偉大國家而努力。”她挑出海報中的一張,一個年輕女孩燦爛的笑容映襯在鋼筋結構的背景下,“你可以看出她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正如我的感受”。“蘇聯時代雖然對藝術有所禁錮,但是那時你至少可以出版你的部分作品。而現在,國家對藝術家的支持很少,沒有出版公司在意這些東西。”

  安東從鎮上買回甜點。高腳杯裏已經斟上紅酒。庫德裏亞肖夫提議為列寧和毛澤東舉杯。庫德裏亞肖娃特地提醒我們,撒滿巧克力細屑的蛋糕出自基輔市里有名的食品工廠。吃進第一口,濃厚的甜膩就將我帶回童年。在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初的中國家庭,人們也曾迷戀那種名叫“麥淇淋”的堅硬的人造黃油。第二天,我悄悄問奧克薩娜·法利納:“昨天吃的蛋糕是烏克蘭的一種傳統食品嗎?很像多年前我吃過的點心。”“在蘇聯時代人們常吃那樣的蛋糕。”奧克薩娜說,“現在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依然喜愛那種味道。懷舊大概也便成了傳統。但我想,他們喜歡它,是因為在那個時代他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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